第一次在急診室待九個半鐘頭

一顆心懸盪如吊桶

連測心音器的滴答聲都顯得巨大無比

忙碌的白袍天使 親切的笑容裡帶著倦意

在這裡 沒有人笑得出來 和死神搏鬥家常便飯

周日下午五點多 兒子上吐下瀉

雖然多日來因感冒未癒常鬧頭痛肚子疼

但被他的哀嚎聲嚇壞了

我決定送急診

車子才到急診入口

替代役男立刻開車門詢問使否需要幫忙

我下車抱起兒子 一骨碌地往裡面跑 車子還沒熄火

經告知 才匆忙回車上拿健保卡

把孩子安頓好後 又急忙出去把車子停好

像隻無頭蒼蠅 穿梭在偌大的急診室

和外面靜僻的街道相比

急診室裡顯得忙碌不已

被送來的急患

問完基本資料 戴上手環

坐在候診椅上等候唱名

難以想像周末晚急診室充斥著急症病患

救護車送來的 坐輪椅進來的 和大人抱著跑進來的

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差不多

擔憂 恐懼 無奈和痛苦

終於體認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不久醫生喚著兒子的名字

我們走到一堆辦公桌

找到聲音的源頭

看起來年輕體重卻不輕的醫生招呼兒子在他身旁坐下

我開始滔滔不絕陳述孩子病況 就怕漏了任何細節

頭痛的部分醫生決定朝中耳炎及前庭神經發炎方面思考(中風被排除)

結果兒子的耳屎太多妨礙檢查 所以得自費買一瓶讓耳屎軟化排出的滴劑

肚子疼則朝腸胃炎和闌尾炎方向診察

醫生做了超音波掃描後查出病因---腸胃炎

只是我有點不解為何要灌腸

都已經拉肚子了還要加劇嗎?

醫生的解釋是為了消除脹氣和排出多餘的毒素

我仍然困惑

不久又照腹部X光 兒子被折騰了半個多小時

然後決定打藥物點滴

"我不要打針"兒子立刻反應

"因為你沒辦法吃東西 所以要把營養的東西打到你的身體裡"我這個解釋很爛

兒子不斷搖頭

花了十八牛四虎的工夫終於說服兒子

因為他不想變星星(掛了的另一種說法)當然這理由更爛 但我別無他法

還替他想了打針不痛的方法(這也是唬爛的)---當針頭要扎下去的時候深呼吸 再慢慢吐氣

結果護士才剛綁起止血帶兒子便開始動作

"還沒有"我拍拍他的手臂 小子趕緊吐氣

等到正式開始時 他不曉得換了幾次氣   模樣詼諧可愛 也忘了針扎的痛楚

我卻開始心疼

蒼白的臉孔和嘴唇

還得忍受針扎的痛楚和身體裡的劇痛

我輕聲地問"還痛嗎?"他搖搖頭    一副勇敢的模樣

和他相較 有個呼天搶地的小男孩則令他母親顏面盡失

只見急診室裡到處都是表情痛苦的病患和愁眉不展的家屬

卻還得忍受怕痛的小孩哭鬧不休

其實我很慶幸兒子很爭氣

就算痛苦難捱也給足面子

病床推到觀察室時

有另一床年事已高的老人家

不久又來了一個麻煩

一歲多的孩童不停哭鬧

隨行的三個女人(包括他媽媽)竟然都沒辦法讓他安靜下來

我看到兒子不耐的眼神

以被子矇著頭想辦法睡著

我聽到那媽媽竟然說出很離譜的話

為了讓小孩離院(醫生說必須喝奶後沒有吐奶才能離開)

結果媽媽打算等小孩吐奶立刻為其換衣服

以蒙騙過關

真是不可思議

還開玩笑似的和另外兩個女人打賭他兒子會不會吐

觀察室裡彷彿開起party

令那位歐巴桑和她的家人側目

那媳婦嘴裡念念有詞表達不滿

雙方火藥味十足的好像快上演八點檔連續劇

半小時後罪魁禍首終於離院(也搞不清楚他們怎麼能離院)

遲來的寧靜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幾分鐘後又來了三位發高燒的病患

我擔心兒子會被傳染

詢問醫生兒子是否能出院

"如果他能吃得下布丁或舒跑200c.c.的話 就可以出院了"(這是什麼答案呀!)

我問兒子要吃布丁還是舒跑

結果他選擇後者

我兩樣都買 因為我不相信小孩子不愛吃布丁

布丁的下場是進了我的五臟廟

因為兒子堅拒 而他老媽超愛吃

但舒跑喝不到100.c.c

所以留院觀察

我趁著剛換上新的點滴

跑回家拿些衣物和書本

心想可能得在急診室過夜了

如果兒子情況沒有好轉

或許難逃住院的命運

九點多我打了一通電話給孩子的爸

心想這麼要緊的事應該通知他

回應有點冷淡 掛上電話我只能靜靜的望著兒子

有點無語問蒼天的淒涼感

"要不要喝舒跑?"不死心的老媽一直問兒子

幾次兒子都搖頭

只偶爾給了面子小啜一口

還是不及格

醫生說了不下三遍"要住院就跟我說一 聲 我是小兒科專門醫師  可以安排"

看他神情輕鬆 有時略帶威脅的口氣 有點令人氣結

兒子睡得很熟

我就算有睡意也勉強打起精神

到地下室超商買了罐裝咖啡和綠茶

準備和瞌睡蟲抗戰

我坐在不怎麼舒適的凳子上

背靠著牆壁 兩腳跨在病床下方橫桿

看著"Karma帶你上天堂"

雖然內容詼諧有趣

我卻無法融入其中

心不在焉的讓視覺神經翻書

隔壁兩張床都是夫妻一起陪侍病榻

媽媽都很慈祥

爸爸則扮演"兒子的大玩偶"努力逗笑   令人不覺莞爾

繼續和時間奮戰

兒子半睡半醒

我卻十分清醒

十一點許接獲孩子的父親來電

認為無大礙而無須前來探視

也好

避免不必要的尷尬

想想才剛在法庭上交鋒

卸下盔甲要握手言和何嘗容易

我只想以孩子為前提做良性溝通

若不成也就罷了

護士替隔壁床孩子量體溫

我也要求替兒子測量

隔壁的39度

兒子38

差一度或許不像芮氏地震儀的刻度令人驚恐

卻讓我提高警戒

我緩緩走向醫生的辦公桌

詢問抽血檢查的結果

"無礙"他說 "只是腸胃問題比較嚴重"

我提出離院訴求

顯然換班的醫師比上一位仁慈

"回家休息並觀察後續狀況 若有必要再回門診"

拿著批價單繳費取藥

急診室的走廊有股詭異的靜謐

凌晨三點餘

寒風料峭

我拿著外套裹緊兒子上半身

幸好孩子走得動

不需我抱著他走三百公尺

急診室門口的替代役男帶著會意的眼神目送我們

或許能從急診室如此走出來的病患並不多

但我一點也不輕鬆

帶著一顆不定時炸彈回家

完整的睡眠是泡湯了

乾脆起身煮稀飯

腸胃炎的兒子能吃的也只有清粥和醬瓜

煮完稀飯回到床邊

看著一張消瘦嘴唇發白的臉

心疼得無以復加

不知要到何時

掛念的心才能放下

就算放下也還是會不斷掛念

天下父母心

沒有養兒育女是無法體會的!